杜甫七言歌行《醉时歌》读记色色男

（小河西）

据诗中“日籴（dí）太仓”句，揣测此诗作于天宝十二载或十三载（754）。【《旧唐书-玄宗纪》天宝十二载：“八月，京城霖雨，米贵，令出太仓米十万石，减价粜与贫东说念主。”“（天宝十三载）是秋，霖雨积六十余日，京城垣屋颓坏殆尽，物价暴贵，东说念主多乏食，令出太仓米一百万石，开十场贱粜以济穷人。”】

然此诗是写给广文馆博士郑虔的。据史料，天宝十三载八月，杨冲、綦毋潜迁广文博士，而广文馆博士员额两个。【史料：《唐六典》卷66：“广文馆，天宝九载七月十三日置。领国子监进士业者。博士助教各一东说念主。品秩同太学。以郑虔为博士。于今呼郑虔为郑广文。”《唐语林-补遗》卷5：“天宝中，国粹增置广文馆，在国粹西北隅，与安上门相对。廊宇粗建。会十三年，秋霖一百余日，多有倒塌。主司略微毁撤，将充他用，而广文寄在国子馆中。”《玉海》卷112引《集贤注记》:“天宝十三载八月杨冲、綦毋潜迁广文博士。”《旧唐书-职官志》：“广文馆博士二东说念主。”】郑虔天宝十三载秋或迁文章郎。故此诗较大可能作于天宝十二载秋。作本诗时，杜甫是恭候任用的儒生，郑虔是一个发火足的冷官。尽管年齿进出二十余岁，却彼此投缘，过从甚密。

醉时歌赠广文馆博士郑虔。（杜甫）

诸公衮衮登台省，广文先生官独冷。甲第纷纷厌粱肉，广文先生饭不及。

先生有说念出羲皇，先生有才过屈宋。德尊一代常荆棘，名垂长时知何用？

【谛视】衮衮：纷纷广宽；接踵持续。《游春辞》（唐-王涯）：“鸟度常常动絮起，花繁衮衮压枝底。”《上毒头寺》（杜甫）：“青山意不尽，衮衮上毒头。”

台省：御史台与中书省、门下省梵衲书省。泛指中央枢要机构。

广文先生：郑虔为广文馆博士。【《新唐书-郑虔传》：“明皇爱虔才，欲置附近，以不事事。更置广文馆，以虔为博士……在官贫约甚，澹如也。”】

甲第：豪宅；豪门。《史记-孝武本纪》：“赐列侯甲第，僮千东说念主。”《轻薄篇》（晋-张华）：“甲第面长街，豪门赫嵯峨。”

粱肉：讲究膳食。《管子-小匡》：“食必粱肉，衣必文绣。”《史记-孟尝君传记》：“今君仆妾余梁肉，而士不厌荆布。”《秋夕贫居》（唐-黄滔）：“豪门腐粱肉，僻巷念念糠秕。”

羲皇：伏羲氏，古代圣君。《史记-太史公自序》（汉-司马迁）：“余闻之，先东说念主曰：'伏羲至憨直，作《易》八卦。’”《与子俨等书》：“常言五六月中，北窗下卧，遇冷风暂至，自谓是羲皇上东说念主。”

屈宋：屈原与宋玉。《文心雕龙-辨骚》（梁-刘协）：“屈宋逸步，莫之能追。”《草堂集序》（唐-李阳冰）：“奔跑屈宋，鞭挞扬马，千载独步，唯公一东说念主。”

【冒昧】那么多东说念主士个个身居高位，广文先生官职很阴凉。豪门之家吃厌了米和肉，广文先生饭食却不及。先生的品德超出羲皇，先生的才学胜过屈宋。德尊一代却常常发火足，立名长时又有何用？

杜陵野来宾更嗤，被褐短窄鬓如丝。日籴太仓五升米，时赴郑老同襟期。

得钱即相觅，沽酒不复疑。失容到尔汝，痛饮真吾师。

【谛视】杜陵野客：时杜甫在杜陵隔壁有居处。

被褐（pī-hè）：一稔粗布短袄。《咏史》（晋-左念念）：“被褐出阊阖，高步追许由。”

太仓：皇家粮仓。

襟期：胸宇，渴望。《与侯景书》（北皆-高澄）：“绸缪襟期，蓄意素分。”《寄永平友东说念主》（唐-牟融）：“何日总结话翌日，一樽重话旧襟期。”

失容：原指置身事外，忘了我方形骸；也表情过度闲适而失去常态；或指一又友相处吊尔郎当。《庄子-让王》：“故养志者失容，养形者忘利，致说念者忘心矣。”《琴赋》（汉-蔡邕）：“歌东说念主空泛以失曲，舞者乱节以失容。”《赠特进汝阳王》（杜甫）：“精理通言笑，失容向友一又。”

尔汝：古直呼尔、汝为不敬，惟关系系密切的一又友才如斯尽头。有“相为尔汝”、“尔汝交”的说法。《文人传》：“祢衡有逸才，与孔融为尔汝交，时衡年二十，融年已四十。”《听颍师弹琴》（唐-韩愈）：“昵昵儿女语，恩仇相尔汝。”

【冒昧】俺这个杜陵野客更受东说念主讥，身穿短窄粗衣两鬓如丝。每天在官仓买五升米，常常时探访郑老心腹。得了钱咱们彼此寻找，买酒痛饮绝不夷犹。乐极忘酿成尔汝之交，痛饮起来您真实吾师！

清夜千里千里动春酌，灯前细雨檐花落。但觉大叫有鬼神，焉知饿死填沟壑。

相如逸才亲涤器，子云识字终投阁。

千里千里：深夜貌。《宿南洲浦》（梁-何逊）：“千里千里夜看流，渊渊朝听饱读。”《代夜坐吟》（南朝宋-鲍照）：“冬夜千里千里夜坐吟，含声未发已知音。”

【谛视】春酌：春饮或饮春酒。《诗》（汉-应璩）：“酌彼春酒。”《新园旦坐》（唐-王绩）：“独对三春酌，无东说念主来共倾。”

檐花：近檐之花；指晋代传入的一种供佛花，曾有“瞻博花”、“瞻匐花”等多种译名。《一切经音义》卷21《大菩萨藏经》卷3：“瞻博花……树形魁岸，花亦甚香，其气逐风潜入也。”《维摩经不雅众生品》：“如东说念主入瞻匐林，唯嗅瞻匐香，不嗅余香。”《翻译样式集》（宋-法云）：“瞻博，一曰瞻匐，黄色，金花也。”后渐滚动为“檐花”，与屋檐不遑急。详见李汉超《杜甫《醉时歌》“檐花”考辨》。《答徐侍中为东说念主赠妇》（梁-丘迟）：“俱看依井蝶，共取落檐花。”《见东说念主织聊为之咏》（梁-刘邈）：“檐花照初月，洞户垂朱帷。”《赠崔秋浦》（李白）：“山鸟下厅事，檐花落酒中。”

有鬼神：有鬼神合作。《独酌成诗》（杜甫）：“醉里从为客，诗成觉有神。”《游修觉寺》（杜甫）：“诗应有神助，吾得及春游。”《奉赠韦左丞》（杜甫）：“念书破万卷，动笔如有神。”

填沟壑：死于困难，弃尸沟壑。《史记-汲郑传记》：“臣自以为填沟壑，不复见陛下，不虞陛下复登第之。”《咏史》（魏晋-左念念）：“当其未遇时，忧在填沟壑。”《狂夫》（杜甫）：“欲填沟壑唯疏放，自笑狂夫老更狂。”

逸才：出众才略。《后汉书-蔡邕传》：“伯喈（jiē）绝代逸才，多识汉事，当续成后史，为一代大典。”（伯喈：蔡邕字。）《怀素上东说念主草书歌》（唐-任华）：“负颠狂之墨妙，有墨狂之逸才。”

亲涤器：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在成都开酒馆，卓文君当垆，司马相如躬行洗涤食器。《汉书-司马相如传上》：“相如身自著犊鼻裈（kūn），与庸保杂作，涤器于市中。”（犊鼻裈：短裤）。《文心雕龙-时序》（梁-刘协）：“买臣负薪而衣锦，相如涤器而被绣。”

投阁：典“扬雄投阁”。《汉书-扬雄传》：“扬雄字子云，蜀郡成都东说念主也……王莽时，刘歆（xīn）、甄（zhēn）丰皆为上公，莽既以符命自强。即位之后，欲绝其原以神前事，而丰子寻、歆子棻（fēn）复献之。莽诛丰父子，投棻四裔（yì），辞所连及，便收不请。时雄校书天禄阁上，治狱使臣来，欲收雄，雄恐不成自免，乃从阁上自投下，几死。莽闻之曰：'雄素不与事，因何在此？’间教导其故，乃刘棻尝从雄学作奇字，雄不知情。有诏勿问。然京师为之语曰：惟孤单，自投阁。爰落寞，作符命。”后用为文人不甘孤单而遭祸殃之典。【典“投阁”，或指郑虔“私撰国史”遭贬事。《新唐书-郑虔传》：“天宝初为协律郎，集缀当世事，著书八十余篇。有窥其稿者，上书告虔私撰国史，虔苍黄焚之，坐谪十年。”】

【冒昧】深千里的清夜里痛饮春酒，灯前的细雨中檐花纷落。只知说念狂欢大叫像有鬼神合作，岂知东说念主饿死还要填沟壑。司马相如虽有逸才还要躬行洗食器，扬雄虽精于训诂却已经跳下天禄阁。

先生早赋归去来，石田茅庐荒苍苔。儒术于我何有哉，孔丘盗跖俱尘埃。

不须闻此意惨怆，生前相遇且衔杯。

【谛视】赋归去来：晋陶潜为彭泽令，不肯“为五斗米低头”，辞官退藏，并赋《告老还乡辞》：“告老还乡，旷野将芜，胡不归？”后因以为辞官退藏之典。《晋书-陶潜传》：“为彭泽宰，解印绶下野，赋《归去来辞》。”

石田：多石地。《左传》哀公十一年：“满足于皆，犹获石田也，无所用之。”《史记》伍子胥传记：“譬犹石田，无所用之。”

何有哉：《击壤歌》（先秦）:”日出而作。日入而息。凿井而饮。耕田而食。帝力于我何有哉。”

盗跖：《庄子-盗跖》：“孔子与柳下季为友，柳下季之弟，名曰盗跖。盗跖从卒九千东说念主，横行六合，侵暴诸侯。……盗跖盛怒曰：“丘来前！……今子修文、武之说念，掌六合之辩，以教后世。缝衣浅带，矫言伪行，以迷惑六合之主，而欲求高贵焉，盗莫大于子。六合因何不谓子为盗丘，而乃谓我为盗跖？……子之说念，狂狂汲汲，诈巧造工作也，非不错全真也，奚足论哉！”《庄子-骈拇》：“伯夷死名于首阳之下，盗跖死利于东陵之上。二东说念主者，所死不同，其于残生伤性均也，奚必伯夷之是而盗跖之非乎！”

惨怆：凄楚忧伤。《赠蔡子笃》（汉-王粲）：“展望东路，惨怆增叹。”《自淇涉黄河途中作》（唐-高适）：“惦念多夷戮，顾此增惨怆。”

衔杯：饮酒。《世说新语-任诞》：“使我有死后名，不如即时一杯酒。”《伤离新体》（梁-萧纲）：“犹是衔杯共赏处。今兹对此独生愁。”

【冒昧】请先生早些像陶渊明赋《归去来》，看你家薄田萧疏茅庐满青苔。儒术对咱有啥用？孔丘、柳下跖都已化成尘埃。听了这些话儿心里莫哀吊，生前能相遇就闲适干杯！

【诗意串述】本诗首4句用“诸公”的显达地位阔绰生存和郑虔的位卑穷窘对比。“诸公”有时皆英才，却个个加官晋爵，而郑却“官独冷”致使“饭不及”。对比明显热烈。接着4句为郑鸣抵御。郑“说念出羲皇”、“才过屈宋”、“德尊一代”，宦途却老是荆棘。“杜陵”8句写我方悲惨的生存及二东说念主的交情。杜甫已四十多岁，没责任，缺衣食。可是二东说念主有点钱就买酒。他们推心置腹、共叙怀抱，舒怀猛饮，聊以解愁。他们同舟共济。他们是长幼配尔汝交。“清夜”6句是本诗激越。前四句樽前放歌，悲慨突起。（这几句后东说念主评价甚高，说是神来之笔。）后二句用典。司马相如乃一代逸才，却曾躬行卖酒涤器；才智横溢的扬雄无故被牵连，被逼跳楼。写的其实是郑虔。郑虔虽没跳楼，曾经被贬数年。末6句为激怒之语。一是劝先生干脆早点学陶渊明归田隐居。二是叹惋儒术无须。即便如孔圣东说念主又奈何？三所以“痛饮”作结，宦途不遇，世路荆棘，余勇可贾，只可痛饮借酒消愁！

【参考文件】

李煜东《安史之乱前杜甫与郑虔来回考实-以杜诗系年为中心》《中国图书与文化》2024 (02)

李汉超《杜甫《醉时歌》“檐花”考辨》《社会科学辑刊》1985（04）（此文以为“檐花”是一种佛的服待花。）

裸舞x

刘开杨《对于《杜臆》的一条解说--杜甫《醉时歌》句“灯前细雨檐花落”》《文史哲》1980（06）（此文以为“檐花”为近檐之花色色男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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